梅花古樹

蹇齊《再嘗一口五月艾》(修改版)

《再嘗一口》系列
簡體版:https://meihuainchina.lofter.com/post/1efe1996_eec36c9c


CP: 蹇齊
含OOC/內容偏虐/生離預警

私設:鈞天遖宿大戰已經完結,天璣和天樞逃過亡國命運,四國休養生息後正式立約停戰。

(本文曾經於7/7/2018發表,但自問結局過於草率,現修改後重發。)




--以下正文--




-天璣.山林之處-


農曆五月,初夏。
山林中的綠葉隨風飄動,響起沙沙葉聲。
一個白衣青年手持新鮮收割的艾草,踏着地上的青草地,步向已經荒廢多時的竹屋,再望向不遠處的劍蘆。
「回到老家了⋯⋯」
白衣青年,外表如綠草般鮮嫩,眉宇之間卻看得出青年已經歷練多時。
他找到一個筲箕,鋪上艾草,任由陽光曬之。
青年花了三四天時間,把竹屋和劍蘆打掃乾淨,修理好劍蘆內的火爐和器具,再燒了已經曬好的乾艾草,以艾香除去瘴氣。
最後白衣青年在竹屋內的先人神主牌前,燒了一柱清香,跪在地上,曰:「爹,孩兒已經找到當年救了你的恩人。」
他向神主牌一叩首。
「孩兒已經依從爹的遺命,報答了他。」
他向神主牌二叩首。
「他既已不受掣肘、國難也徹底解決了,他已再無後顧之憂,我也就安心了。」
他向神主牌三叩首。
「爹,孩兒之侃,回來了。」





-鈞天國故地-


午時,號角響,巨鼓隆。
東風吹起,稍為緩和一下烈陽帶來的毒熱。
一身白虎紋衣袍的蹇賓,與鈞天另外三國的君王,一齊站在祭壇上。
四王各持一注粗長香枝,對天空三鞠躬,再把香枝插在香爐上。
他們各自拿出自國的玉璽,在長長的捲軸上,印上國章。
鈞天四國,從此立約,互不侵犯。
「小齊⋯⋯」蹇賓微聲細語。「你應該在這裡見證的⋯⋯」
他眼睛微閉,想起以前的事⋯⋯


鈞天遖宿大戰,在兩年前就已經結束了。
四年前,遖宿國開始攻入鈞天大陸。首當其衝的天璣國,曾經因為天璣王蹇賓誤信國師若木華的建議,竟鑄成大錯,一度被遖宿大軍打敗,鄰近的天樞也差點遭殃。幸好三國的軍馬和糧草最終及時送到,當時的上將軍齊之侃也把握機會,帶領四國軍隊對抗凶猛的遖宿大軍。
他一去,就兩年沒回來,一回來,他就帶了一身傷疤。
「小齊,你沒事嗎?」
「⋯⋯⋯⋯臣沒事。」
齊之侃從此以後,沒再對蹇賓顯露過喜怒哀樂。
蹇賓再無嗅到他從兩人初相識時,那熟悉的艾香。
一對曾經親密無間的君臣,除了談論國事,再無交過心。
誰叫自己當初負了齊之侃在先呢?




齊之侃回到天璣後,因為經歷過兩年殘酷血腥的戰役,變得更加心狠手辣,他回國後第一件事情,就是協助蹇賓把天璣朝廷的瘀血完全清去。
治亂世,用重典。
當初以占星巫蠱擾亂朝廷的國師若木華,就被他扳下來,由蹇賓親手斷頭。他的死,象徵天璣巫蠱文化的沒落。
天官署的大門被鐵鍊鎖住,永久封閉。
天璣各地祭神用的糧倉,全數被拆除,儲藏甚久的大量糧食供民眾充饑,舒緩了饑荒。
經過兩年時間,蹇賓不再被神權掣肘,完全得到了實權。天璣平民也在停戰後的兩年內得以安心耕種,原本瘦瘠的土地也逐漸肥沃,天璣終於迎來了豐收。
戰爭結束後兩年,四國經過兩年的休養生息,終於決定立約維持鈞天大陸的和平。
就在四國立約之前一個月,正當蹇賓以為從此以後,可以和齊之侃共統太平盛世時,齊之侃卻決定要辭去官職,卸甲歸田。


「王上。」表情麻木的齊之侃跪地,雙手主動奉上了蹇賓當初給他的虎符和白玉佩。「現在天璣朝廷安穩,人民豐衣足食,臣可以為王上做的事都做完了。臣願意還回所有權力和職位,以返回山林。」
「小齊,本王只信你一個!難道你要丟下本王一人嗎?」蹇賓抓住齊之侃的雙臂,強行扶他起來。「四年了,你還恨本王當初沒信你嗎?」
齊之侃搖一搖頭。
「臣,不恨王上,心甘情願。現在朝廷內的人、軍中將領都是王上與臣培訓出來的賢士,又有臣最信任的談戴當王上的近身侍衛。只是⋯⋯臣心身俱疲,想回家休養了。」
「既然如此⋯⋯本王准吧!」蹇賓不情不願收回虎符,但把白玉佩串上長長的繩子,掛在齊之侃的頸上。「只是,小齊可願意再為本王下廚一次嗎?本王許久沒嘗過你的手藝了。」
「王上可要什麼味道?」
「甜中帶苦。」
第二天,齊之侃清早就趕回山林舊居,帶回一籃翠綠艾草回將軍府,為蹇賓親手打成青團。
不同於以往在民間嚐過的青團,這微微苦澀的餅皮很有嚼口,咬一口還拉出絲,夾帶蹇賓偏愛的幼滑豆沙。
他很久沒嘗過那熟悉的艾香了。
記得自己當初山野被齊之侃所救,就從他身上嗅到那種溫暖的艾草藥香。
最後,蹇賓只能在城門外,目送齊之侃離開。
「小齊⋯⋯本王還你自由了。」


從此以後,兩人再無見面,只靠當年身為斥候、後來擢升為近身護衛的談戴傳送書信。
但談戴看到他們的書信,幾乎只談論國事,文筆冰冷。
他們已經無法再對對方說出心裡話了。





-一年後.農曆五月 深山裏的劍蘆-


早上,天朗氣清。
「袁先生,你的劍已經鑄好了,請試一試吧。」白衣青年把新劍交給客人。
姓袁的客人揮一揮劍,拿硬木枝試劍,木枝瞬間被砍成兩半,切口完整平滑。
「清水師傅的劍,果然名不虛傳!」客人放下銀兩,取走了劍。


一年前,山中來了一個頭上綁了數條小辮子的年青鑄劍師,在劍蘆內鑄造各種刀劍利器。
起初,住在山野的人都只知道他姓齊,和傳說中的「戰神」齊之侃長得相似。
曾經有訂製匕首的俠士問青年的名字,他回了「清水」兩個字,從此山中的人都叫他「清水師傅」。



這一天,有一個身穿皮甲的人,來找清水師傅。
清水師傅此時背對着他,剛好磨好一把短刀,塞入以上好皮革製成的刀鞘裡。
「齊將軍。」穿皮甲的人對清水師傅下跪。
「談戴,你怎麼來了?不用叫我將軍了。」清水師傅連忙扶起他。
「可是⋯⋯之侃前輩在軍中兄弟的心中,永遠都是天璣的上將軍。」


「一年前,我已經辭官了,再無齊將軍。」齊之侃煮了薄荷茶給談戴飲用。「如今的我,姓齊,名清水。這裡的人都叫我清水師傅,唯獨你可以私下叫我本名。」
「謝謝之侃前輩。」談戴細品這杯薄荷茶。「山野的藥草,果然新鮮純淨。」
「我家後面,種有大量新鮮藥草,你可以去摘一些。」
「請問有艾草嗎?」
「⋯⋯⋯⋯⋯⋯⋯⋯」齊之侃面上的笑容,慢慢地消失。
「之侃前輩?」
「⋯⋯⋯⋯王上最近好嗎?」
「王上很需要你。」
「那麼這一年來,朝中大臣有謀反過嗎?」
「沒有。」
「天璇、天樞、遖宿還有侵犯我國邊境嗎?」
「沒有。」
「我國各地的糧食有比以前減少過嗎?」
「沒有,還多了兩成餘糧。」
齊之侃換上一副冷面孔,對談戴冷冷地問:「那麼你認為,王上還需要我嗎?」
「王上不需要齊將軍,但他需要山中的之侃前輩。」談戴握住齊之侃的手。「他很想再品嚐一次,前輩所做的青團。他嘗試過幾次自己去做,都不滿意。」
「⋯⋯⋯⋯⋯⋯⋯⋯⋯⋯」


談戴由齊之侃帶領下,走到劍蘆後的草原。
熱風吹拂,兩人都汗流浹背。他們走到草原遠處,才找到大量艾草。
「前輩,有些艾草都開花了,能用嗎?」
「開花的都偏老了。那邊還有未開花的,割下來吧。」
談戴割下新鮮艾草,放下齊之侃所織的竹籃子裡。
「請幫我做一件事。」齊之侃遞上他新鑄的短刀。「代我送給王上吧。」
「知道,前輩。」談戴接走短刀。「其實,當年前輩怎麼做青團的?」
齊之侃湊近到談戴身邊,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。
談戴靈機一閃。
「我知道了,謝謝前輩。以後晚輩休沐時,再來探望前輩吧。」


在談戴離去後,齊之侃從胸前掏出雕工細緻的白玉佩,喃喃自語。
「當年他救爹的恩,我早就還了!」
他把白玉佩除下,放入白色荷包裡,在長艾草的地方挖了一個坑,埋了它,踩實泥土。


黃昏時分,趁墟市未休,齊之侃去買糯米和紅豆。
買糧食的小販問他:「清水師傅要煮紅豆粽子嗎?」
「⋯⋯⋯⋯不。」
「師傅要打糍粑嗎?我這裡有花生和白胡麻賣。」
「不要了,我家有艾草⋯⋯」說完後他就回家了。
回到竹屋,齊之侃癱在床上,輾轉反側。
他心有不安,把大把乾艾草放在銅盤裡,持火鐮打火石,點火燒之,以艾香定驚。
在亡父的神主牌前點燃了線香後,齊之侃坐在神主牌前,久久不能言語。





-睢炴城.宮中-

御書房內,香爐裡的艾錐香已燃盡,但還有殘留的艾絨草香。
書桌上的奏摺,早早就被批閱完。


鈞天四國立約已經一年了。這一年來,天璣四海昇平。
但天璣王蹇賓仍然放不下一段心事。
「不經不覺,他走了一年⋯⋯」
蹇賓去了寢宮旁的膳房。
「本王,很掛念你。」
他在膳房裡,按照記憶中齊之侃煮食的手法,煮軟紅豆粒加蔗糖,放在一旁待糖味滲入紅豆裡。
他挑了一顆紅豆試味,豆粒軟熟,滲出豆香。
「小齊最喜歡吃一顆顆的甜紅豆了。」


「王上,屬下回來了。」
蹇賓回頭,見到談戴帶了一籃艾草回宮。
「談戴,免禮。齊將軍安好嗎?」
「齊將軍重操故業,一切安好。只是將軍隱姓埋名,山中村民都不知道將軍真正身分。」談戴雙手送上短刀。「這是將軍給王上的刀子。」
蹇賓從刀鞘中拔出短刀,滴了一些水在刀身上,刀身泛起銀光,刀刃更是不沾一滴水。
「齊將軍所鑄的利器,還是巧奪天工。」
他嗅一嗅談戴帶來的艾草,那純淨的艾香,宮中所種的藥草永遠比不上。


「終於包好了⋯⋯」辛辛苦苦包好青團後,蹇賓洗淨雙手,沖泡了青茶。
他自問手拙,所包青團比較像青綠色的疙瘩。他先給談戴嚐了一塊,再拿一塊慢慢咀嚼。
「本王終於造出當年的味道了。」
「是齊將軍教屬下的。」
蹇賓從衣袖裡掏出虎符,沿着虎符的雕花撫摸,再一次憶起當年齊之侃臨別前的一夜。
紅豆沙蜜,青艾鮮香,米糍柔韌。
「沒有齊之侃,何來有今天的天璣,又何來有蹇賓?」
蹇賓把短刀掛在腰間,走到窗台上,晈潔的圓月在深藍色的天空高掛。
「很想再一次和你一起看日食和月食啊,小齊⋯⋯」




-山林.竹屋-


這一天,齊之侃不鑄劍了。
他手持千勝劍在陽光普照的庭園練劍。縱使很久沒上過戰場殺敵,但他的劍法依然純熟。
這是他父親傳下來的劍法。以前領軍的日子,齊之侃曾經把父親留下來的兵法和武術,毫不保留傳授給軍中將士。
但和平的日子,又何需這些呢?
他的心又不穩了,一連砍斷了數根堅硬的木頭,仍解不了心中那道氣。
千勝被他插在地上,他半跪在地,氣上心頭。
那白衣君王的身影,在齊之侃腦內,久久不能散去。
他輕摸自己胸前,只覺少了一物。
黑影如一只黑狗般慢慢移近,吞沒了太陽,大地慢慢變暗。
- 『日食罷了,難道你害怕?』-
他抬頭望天,明明只是日食罷了,才不是什麼天狗食日。
但他這膽子大的山野之人,竟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。
他的手不停地震抖,無法自控。
-『你膽子還真大。』-
-『山野之人,膽子自然會大些。』-
他拔起千勝劍,飛奔到草原那裡。


縱使太陽被遮蓋,地上還有一些餘光。
他的嗅覺很靈敏,很快就找到艾草。很多棵艾草已經開花,附近還留有昨日收割艾草的痕跡。
先用千勝劍撬鬆乾旱又結實的泥土,跪在地上,用雙手去挖掘。挖了一會兒,齊之侃摸到一塊棉布,再挖深一些,終於挖到了荷包。
他打開沾了泥巴的荷包,拿出白玉佩,沒有污垢、沒有崩損,白潤如羊脂。
玉佩上所刻圖案,正是一隻白虎。
「蹇大哥⋯⋯」
他雙手按住白玉佩在胸前,內心舒了一口氣,然後攤在地上。
他微微張開雙眼,陽光被黑影完全蓋住那一剎那,黃色的光芒從黑影邊緣探出,形成一道金色光環。
-『有你在這裡,我不怕。』-
「蹇大哥,你看到了嗎?如果和你一起看,你安心了嗎?」
齊之侃站起來,戴上玉佩、割下未開花的艾草,回到竹屋。


洗淨艾草,燒了水再灼之、沖淨、擰乾。
昨晚泡水的糯米用大片紗布包好,放入陶甑底部,大火蒸之。
「咚,咚,咚⋯⋯」
把石臼夾在雙腿之間,一邊加熱水,一邊以木杵把糯米飯與艾葉碎搗成幼滑的糍粑。
在灑了炒黃豆粉的砧板上,糍粑被掰成一塊塊,包入濾掉豆皮、加糖和油炒過的豆沙餡。
這是蹇賓最愛的味道。


日食已過。
齊之侃到庭園坐下,欣賞橙黃色的夕陽,慢慢吃青團。
其實青團的餅皮就算加了艾草,但味道並不太苦,但齊之侃卻嘗到了強烈的苦澀滋味。
餡是甜的,但苦在心頭。
他泡了淡淡的綠茶以沖走苦甜味,但心中的苦卻驅不走⋯⋯


兩顆渾圓的青團,被供奉在齊之侃亡父的神主牌前。
「爹啊⋯⋯」齊之侃嘆一口氣。
「我終於知道了⋯⋯」


--正文完--





寫作筆記:
1.這作品的創作靈感來自我在端午節後初次自製青團的經驗。我那時候以打糕的方式製成艾草餅皮,賣相比較難捏好,但口感很柔韌,比糯米粉製的相差甚多。

2.我寫作時曾經想到困惑不少双白粉的問題——原劇受父命所托的小齊,有察覺過自己對蹇賓的感情呢?是在回家鑄劍之後,拜將之後,還是結尾之時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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